84 九歌千年踏洪荒（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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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
宣师拍拍聂小楼的背,安抚着她因为回想起当时场景而引起的恐惧情绪，后者温顺的将头倚在前者肩上。
“兄长切记这点。”
李建成眨眨眼:“好。”
宣师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忽然一定。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僵在了原地，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随即有些狼狈地别开脸。
“兄长既已明白，宣师便先带小楼下去了。”
李建成没有错过她动作间的不自然,只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目送宣师一路半拉半抱着聂小楼回去后，李建成轻轻笑了两声。
“有意思。”
灵珠子和这两姐妹都提醒他,不要接近后殿。道祖却多次暗示，他可以去那里。
所以，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呢？
李建成站在若木之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当然要去啦。
否则在这里,也太无聊了些。
李建成愉快地转身,晃悠悠的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那是通向后殿的路。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扬起他明黄的衣袂,鬓边碎发微摇。他束发的金色发带垂下长长的两截,尾部坠着金黄银杏叶,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起来,碎金的光影分外好看。
——晋——江——文——学——城——独——家——请——支——持——正——版——
李建成悠悠地走过通向后殿那条空无一人的道路，推开尽头那扇门的一刻，无边风景伴随着霏霏细雨映入眼帘。
他忽然便想起年少时读过的那篇《桃花源记》了。
面前豁然开朗,不是什么恢宏大气又或者阴暗丛生的大殿,而是一整片,一整片水墨丹青般的天地。
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虽未见过，却有着熟悉的气韵灵致。
名为江南的美人身披湖光山色，莲步婀娜，娉婷而来，骨秀神清，风致嫣然，淡妆素衣难掩倾城容色。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李建成站在门内，轻声念起了这首，很久以前在某个副本里曾听过的，据说是来自盛唐一位大家的诗词。
触目所见，约莫也只有这首词是最符合他此时的心境了。
他虽是北地人，却是在江南度过的少年时代，在杏花微雨中熏出了一身温润，在水乡里磨出如风的君子风骨。
他走过很多地方。四海之内，八荒之间，各地有各地的美，江南却占了他半个故乡，故而念念不能忘。
此时此刻，江南风光又在他眼前。
李建成站在原地，目光是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软与怀念。半晌，他抬脚缓缓走了进去。
踏入了一个与身后风格完全不同的洞天。
天空如同水洗过般，是剔透的、清浅的蓝。云朵轻薄得像絮，似乎风一吹就吹散。可风也是温柔的，如同在耳边絮絮低语，又轻柔地拂过人的脸颊。
都道小桥流水人家，水是江南的魂，蜿蜒在眼前，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到何处去。
那水是清的、静的，就如同江南里撑着油纸伞，踩着青石板走过的姑娘，清的骨，静的神。
而山也不是厚重的。曾有人说秀水灵山，江南的一切都带着灵秀气，如奔流的水与不动的山，如风中摇摆的柳枝，那些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都只是这山这水的点缀了。
是含着杏花香的温软烟雨，如丝如缕缠绕在湖光山色间。
春草生碧，春风摇落一地繁花，李建成小心避开脚下落英，晃到了一片湖泽。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李建成挑眼看过去时，湖面上的雾还没有散去，正是山色空蒙雨亦奇。
湖上泊着一叶轻舟，柔柔地，在水上游离。说是轻舟，不若说那是画舫。那上面有一座雕梁画栋的两层小楼，楼上挂着浅醉的霓裳，随风飘摇。
画楼秀坊霓裳舞。
李建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无边盛景，只觉得，他分明没有离开杭州多久……
此情此景，却是仿若隔世了。
青年一身金衣白裳，安静地站在湖边，垂眸看着湖面泛起的圈圈涟漪，载着锦绣小楼的画舫慢悠悠地驶到了他面前。
李建成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
不出意料，画舫之内的摆设，同他昔年在七秀坊见过的，没什么区别。李建成半倚在窗前，阖上了双眼。
任由悠悠的画舫，向带着他着远处的青山驶去。
浮在空中的霓裳撩开薄雾，同时，也拨开了青山水天相接的无形大门，消失在了湖面上。
画舫停在了一处码头，李建成踏上岸，不出意料地见到了一座黛瓦白墙的江南园林。
九曲回廊檐角绘彩，庭院之中是花木重重。
哪怕是闭上双眼，李建成也能在脑海中描绘出这座园林雕栏玉砌的全貌。
那是，藏剑山庄。
李建成踩过一地金黄的长生叶，心中疑惑与好奇俱生。而后，他熟门熟路的踏上了天泽楼。
如果没猜错，道祖想让他见的人，应该在这里。
伸手触上雕花二重门时，李建成迟疑了一下。
他有一种预感，打开门后，有很多事情，会带着他向无法预料和控制的方向走去。
也许血雨连天，也许万劫不复。
不过，我是会怕这些的人吗？
李建成微微一笑，推门而入。
——那上面，早已没了最初的封印。
门后又是一片浩淼的天地。
有一人背对着他站在大江之畔，披散的鸦色长发洋洋洒洒在空中，翩飞的黑袍上缀着点点寒芒。
似是察觉到李建成进来，那人身形有微微的晃动，随即偏头看过来。
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之下，半张脸在天光映照下如鬼魅般惑人。
他身前是星垂平野，他身后是月涌江流。
“哪里来的小娃娃？”
慵懒的声调响起，李建成被他注视着，心脏仿佛被谁狠狠攥紧一般，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前方的人，甚至不曾发现，他来时的那扇门，已经悄然合上，消失无踪。
“你是……谁？”
李建成的声调有些混乱，对上那双眼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凌乱的片段——
是混沌微光中铮铮而起的渺渺琴音，是幽沉黑暗中灿烈而出的皎皎灵珠。
是鸿蒙之始静默绽放的黑色莲花，是天地初开时横过日月的琴与剑。
是三千魔神之间长.枪纵横的泱泱烈烈，也是凌驾于满天神佛上轻剑睥睨的浩浩煌煌。
琴音穿透太古云端，红绫划过漫长天际，紫袍拢了无边星河。
谁的眼中沉淀了混沌纪元中最深沉的恶意与深渊，也盛过让谁心生暖意的浅浅温柔？
世有风华千万种，不及他回眸一笑敛狷狂。
李建成道:“你是，罗睺。”
黑袍人，也就是罗睺闻言，挑眉一笑:“你这小娃娃，倒真是大胆。”
“除了鸿钧，已经很久没人敢直呼本座之名了。”
李建成眨眨眼:“真的是啊？我猜的。”
才怪。
除了魔祖罗睺，还有谁能有这等足以与道祖鸿钧比肩的威势。
即便他被锁住了四肢，禁锢在这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卑微。
等等，锁在这里？！
李建成眼中映出四条晶蓝剔透的锁链，清凌凌的光映照在魔祖周身。
是他黑袍上的点点寒芒。
不是吧，道祖把魔祖锁在他的道场？
厉害了。
罗睺听到他一句干脆的“猜的”，难得语塞了一下。
他知道外面的阵法被鸿钧临走时解开了，为的就是这个小娃娃能找到这里。
鸿钧捡了好几个小崽子回来，却只有这个小崽子真的被他放在心上。
呵，本座倒要看看，你鸿钧到底搞什么名堂。
他打量了一眼这个除鸿钧和他的器灵之外，唯一一个闯到他面前的青年，越看，越觉得这个眉目如画的小娃娃，未免太过面善。
金衣青年比他要矮一些，仰着头看他时，桃花眼中波光潋滟，眉宇之间是满满的少年气，看得他微微有点手痒。
“小娃娃，你过来。”
李建成向前走了几步，尽管脑子里现在还有一些混乱，他却丝毫不担心眼前性格莫测的魔祖会对他出手。
事实证明，有时候，直觉也会不靠谱的。
李建成瘫着脸，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高马尾被对方揉成了鸟窝团。
为什么，他碰见的每一个比他年长的，不分神魔妖鬼人仙，都那么喜欢揉他头发？！
“挺好玩。”
罗睺心满意足地揉够了，又掐了一把他的脸，这才放开了魔爪。看着青年皱着脸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个逗他玩的想法出来。
“难怪鸿钧为了你，能毫不留情把本座关在这里。”
李建成面瘫的表情一秒破功:“啥？！”
罗睺支着下巴笑道:“你不信？”
李建成疯狂摇头。
罗睺摇了摇手腕上的锁链道:“你可知这里原先只是一座封印台？”
“鸿钧可是亲口说的，怕你被这里黑漆漆的样子吓到，才解开了本座一层封印，改变了这里的场景。”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李建成装回下巴，默默在心里说道。
眼前这位魔祖，完全没有阶下囚的自觉好么？
他明明是被束缚在这里，周身的气场却仍是狂傲无双。
仿佛这里不是关押他的秘境，而是臣服于他脚下的三千世界。
李建成看着还在自哀自叹自己堂堂魔祖，竟然因为一个小崽子成了阶下囚的罗睺，此刻仿若戏精附身。
……不是，哪家阶下囚有他这么潇洒啊。
——
天池之中，全身浸没在水中的灵珠子眉眼沉静，发间的红绫却不曾落在水面上，而是沉到了池底，在水下透出幽幽的赤芒。
莲华台边，身为天地至尊的道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静若深水。他指尖划过跃动的火焰，轻声叹道
“故人相逢，不相识。”
※※※※※※※※※※※※※※※※※※※※
有没有get到，罗睺有一丢丢的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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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李建成装回下巴，默默在心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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