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_冷暖相依(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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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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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到客舍,薛挽香果然在收拾行李,苏哲呆坐着看了一会,自去前堂让店小二安排午膳。

  统共就几件衣裳,出门的物什不多,薛挽香很快收拾了妥当,苏哲刚好回来,摸着脖子与她说了几句话。薛挽香一一应着,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可苏哲还是觉得,她与她,相敬如冰了。

  没等多久,饭菜送到了房里,有清蒸鲈鱼,红豆子排汤,还有一份素炒苦瓜。

  两个人对角坐着默默用膳,苏哲捧着碗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悄悄看向薛挽香。薛挽香夹了一筷苦瓜,放进嘴里,抿着唇咬了一下,眉尖浅浅蹙了起来。

  “太苦了么?”苏哲小心翼翼的问。

  薛挽香不看她,夹了一小块鲈鱼,“苦瓜不当季,这个放陈了。”

  “我们上回不还吃着?”苏哲纳闷,夹起一片最薄最小的,放进嘴里,苦得脸都皱成了包子褶。

  薛挽香看她咧牙咧嘴的,嘴角弯出个笑意,用一筷子苦瓜挡着了。

  苏哲勺了小半碗汤,把苦味压住,想起来上回吃苦瓜,已隔了许久了。薛挽香一面管着她,一面又总迁就着她的口味,每每用膳吃点心,桌上总是摆着她喜欢的菜肴,不知不觉间,她都习惯了。

  “怎么不吃了?”薛挽香在鱼盘子中避开姜丝葱蒜,给她夹了一筷子鲈鱼。

  白白嫩嫩的鱼腹,是一条鱼最好吃的部分。苏哲看着碗里的鱼,她不喜欢吃那些个配菜,薛挽香都给她剔开了。

  “挽香……”苏哲抱着碗,略低着头,那块鱼肉还没舍得吃,她咬咬唇,问道:“昨晚……我是不是……是不是……”

  “昨晚你喝醉了。”薛挽香捏紧手里的筷子,截住了她的话:“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么?”

  “记得。”苏哲放下碗,语气不再飘忽游移,她看着她,语气很肯定。

  薛挽香没接她的眼神,微垂着眸,半晌才道:“我已经忘记了。”

  苏哲呆呆看她一会,又低下头,碗里的鱼肉还那么白嫩,她举箸夹起,吃着却没滋没味。

  屋子里静悄悄的,压抑得心慌。薛挽香垂着眉,不用看也知道苏哲停了筷。她也不想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可是昨晚一场烟花境遇过于惊心动魄,她甜蜜着,又害怕着。她要和她说清楚了,这对彼此,都好。

  这般想着,她长长的眼睫微颤,艰难的咽下那块其苦无比的苦瓜,压住了心中情绪,才慢慢道:“我家里……”

  “挽香,我可以记得吗?我一个人记得,不会有旁人知道。”

  这一回,苏哲截住了她的话。

  未时初刻,苏哲背着行囊到柜台处会账,薛挽香款步随后,手里只拿个小小布包,肩上披了新买的大氅。

  将近三刻时,林艾琪带着车夫驱车过来,苏哲上前与他酬往片刻,转回身,扶着薛挽香登上车。城中繁华依旧,往来皆是过客。

  马车辚辚驶到城门,与林艾琪的几个朋友会合,又是一番契阔。小蓝几人到马车外与苏夫人见礼,薛挽香并没出面,隔着珠帘曼声应着,苏哲站在车前,替她一一回了礼。

  冬日里天高云淡,三十余个家丁护卫前后簇拥,六辆马车徐徐驶出广平城。薛挽香撩起车帘子向外张望,平整的青石城砖砌出高大古朴的城门,乔木落叶成行,一眼望不到尽头。

  苏哲坐在车辕上,和车夫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车夫只当她是寻常公子哥儿,难得见到这般没脾气的,倒也笑呵呵的给她说了许多驾车技巧。

  走出两三里地,苏哲想起薛挽香受不得颠簸,推开车门钻进来,果见她挨着车壁,秀眉微蹙,双目闭得紧紧的。

  林艾琪备的马车甚是宽敞,随身的行李都放在车座下边,苏哲左右环视一圈,在椅座后头找出两个秋水色的蒲团。

  “拿这个垫着腰,看会不会好些。”她说着扶她的肩。

  薛挽香正难受,抿着唇扶住她手臂,等她将蒲团放好。

  苏哲跪坐在车板上,取热壶子倒出半盏温热清水,送到薛挽香手里。袅袅青烟烫妥着抚慰人心,薛挽香擎着茶盏回望她,眼里波光粼粼,盛满了说不出的话。

  行到城门外五里,车队停到了路旁,林艾琪打马过来,隔着车帘子和苏哲说话,舞风楼的柳卿卿来了。

  舞风楼?

  薛挽香眉头一皱,抱着蒲团的手紧了紧。

  林艾琪带着调侃的声音透过车门传进来:“前边就是折柳亭,广平城远别送行之处。柳卿卿大约是冲着小灰灰来的。”

  苏哲已经下了车,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往亭子里看。柳卿卿倒不似上回见到的那般珠翠环佩,只简简单单着了一袭绒白色连帽披风,泼墨青丝虚虚挽着,几乎长及脚踝,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各自捧着一只小匣子。

  “昨儿个你喝醉了,没看到后来。小灰灰请来舞风楼当家老鸨,要给柳卿卿赎身。老鸨开的价,啧啧啧,你猜猜多少?”

  苏哲摇摇头,并不关心价码,只随口问道:“赎出来了吗?”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流落在烟花地,毕竟可惜了。

  “没有。老鸨开价三千两!要陈家铺子老字号足额白银!”林艾琪一脸兴奋连带着纠结长叹,也不知是为了小灰灰,还是为了柳卿卿。“上回碧芙苑当家花魁也不过一千八百两。何况小灰灰家里已娶了嫡妻,族里是有家世的,他能经手的银子也经不得这样花。”

  苏哲想起昨夜浅斟薄醉,斗酒恣肆中听一曲《霸王卸甲》,琵琶铮铮,当真有梦回吹角连营的气魄!

  她往折柳亭看了一眼,小蓝小青几个公子哥儿都围在一处,柳卿卿被环伺在当中,也正看着这边方向,遥遥远远的,似乎对她笑了一笑。

  苏哲微微颔首,回身走到车帘子边,柔声问:“他们在亭子里置了水酒,想是要停留好一会。夫人可要下来歇歇?”

  车夫一听,忙搬出高低兀子。

  薛挽香在里头应了,苏哲打起帘子推开门,牵着她的手出来,见她长裙及地,不便高低,索性张开双臂,和从前一般抱住了她,半旋过身,轻轻放到地面上。

  薛挽香扶着她手臂站稳在她怀中,她略略退开半步,守着最后的距离。

  天际流云如浪,郊野风急,苏哲将她肩上的大氅扣紧,声音有些失落低沉:“这氅子买得薄了,颜色也不好。到得下一城,再给你买件厚实的。”

  她那一身棉布衣裳都是旧的,袍角里侧还打过两个补丁。薛挽香忍不住抬手拢住她襟口,眼圈儿有些红,“不用。这一件就很好。”顿了顿又道:“我喜欢这件氅子。”

  “阿哲!”林艾琪在几步开外扬声叫她:“他们唤咱们过去呢!”

  苏哲隔着几辆马车往折柳亭看,一行人果然都在望着他们。都曾一道喝过酒的,拱手作别也是应当。苏哲与薛挽香说了一声,和林艾琪一道过去了。

  薛挽香站在马车旁,看苏哲渐行渐远,背影修长磊落,玉立如修竹。

  折柳亭四围种着高大垂柳,此时完全颓败了,只余着空空的枝干,倒是旁边一树白梅开得极好,一团一团挤在枝头,宛如初雪绽放。

  苏哲拾阶而上,与诸位拱手做礼,再接过小灰灰递来的一杯水酒,随着众人举杯饮了。

  酒香清澈,自有芬芳。

  柳卿卿约莫已饮了好几杯,亭亭立在石桌边上,手里把玩一只小小酒盏,容颜精致,腮边薄红,流转的眸光中更显绝色。

  几位公子哥儿的眼里都难免露出痴迷神色,柳卿卿抿唇一笑,抬手扶住身边小丫头的肩。

  天色毕竟不早了,还要赶往落脚之处,再怎么寒蝉凄切,对长亭晚,也不得不兰舟催发,执手相别。

  朋友们都已步下台阶,苏哲与林艾琪并肩走在最后,刚行得几步,一个小丫头追了出来,冲苏哲一礼:“苏公子,我家小姐有一言相询,还请公子留步。”

  想来是那日琵琶语奏出知音曲,倒也没做他想,林艾琪拍拍她的肩,当先走了,苏哲跟着小丫头回到亭子里。

  脚步声渐渐去远,枯败的柳林间静寂空旷,冷梅幽香。柳卿卿一手扶着石桌一手拢在胸前,等苏哲走近,停在她身前,五步远。

  她的眼眉清朗,眸光温和。柳卿卿定定看了她一霎,想着自己的决定,略垂了眼睫。

  “苏公子。”她定了定神,拂袖上前,仰望着她:“此亭名折柳,苏公子,你在折柳亭,赎卿卿出舞风楼,可好?”

  苏哲一愣,呆呆回道:“我没有那么多钱。”

  柳卿卿看着她迷瞪的样子,心里压抑着事情还是禁不住噗嗤一笑,笑够了才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两个小丫头捧着匣子过来,背对着亭外,面向着她们,打开了笼盒。

  苏哲走回马车时整个人还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薛挽香看她走出亭外又单独被请了回去,心里早已百般滋味难言,而今见她人是回来了,魂却不知丢在哪,更是五味杂陈一齐涌上心头。

  “怎么就回来了?”话说出口,是她都未察觉的小脾气:“柳小姐不是留你知音解曲么?”

  苏哲眼睛眨啊眨,语气迷惑:“不是啊。她让我给她赎身。金银珠宝都准备好了,有两匣子。一匣子抵三千两白银,绰绰有余。”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讨厌!薛挽香抿着唇,眉间不自觉的浅蹙,声音酸酸的:“要你帮她赎身?那另一只匣子呢?”

  “哦。她说可以当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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