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争权_将军说她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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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争权

  草原深处,富丽繁华的博卡部落,风景依旧优美,景致怡人,部落外边青葱的草原上,有成群结队的牛羊,时不时发出一声鸣响,放牧的蛮族百姓三五聚在一起,笑谈着今年又有几分收成。

  北辰灾旱的天气似乎没有对蛮族造成太严重的影响,特别是深入草原的博卡一族,周遭的河流足以养育这些游牧之民。

  而作为博卡族内最巍峨庄严的博卡王宫今日却格外寂静。

  王宫的回廊上,驻守在侧的卫兵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彼此之间一句话也不敢说,都挺直了背脊,目不斜视地做出恪尽职守的模样,但他们的目光里却潜藏着极深的忧虑和恐惧,好像有什么难以抗衡的可怕灾难正要降临。

  博卡族正处在一个极为关键的时期,他们无法抉择自己的命运,上位者彼此争权对他们而言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只有一着不慎的池鱼之殃。

  宫中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冒进。

  蛮王陛下突发重病,王女请了许多族中优秀的医者来看,没能取得半点成效,为了挽救蛮王的性命,王女留了重兵把守王宫,又派了诸多亲信照看蛮王,自己则亲自领兵去了邢北关,欲擒拿北辰国的名医,来为蛮王治病。

  王女率军出征已有半个月了,具体结果不得而知,但宫中却还有两位王子正费尽心思彼此争斗。

  初时,柘姬领着军队出发,刚刚离开博卡驻地不久,大王子和二王子便联合起来,计算着柘姬的行程,估摸着她无法即时回援,便偷偷率领各自的五万亲兵包围了王宫,强行破开柘姬布下的防御,又设法拖延了蛮王的禁军,趁乱一起闯入蛮王寝宫。

  眼下柘姬还未回来,两位王子已与蛮王撕破脸皮,要他在柘姬回来之前,就写好传位的诏书。

  蛮王寝宫之内,大王子修睦和二王子修何正在争吵,他们为诏书上写下谁的名字而彼此敌视,吵得不可开交,半分不肯相让。同时他们手下又各有五万兵马,谁也奈何不了谁,都为近在咫尺的王位红了眼睛,要将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族置于死地。

  而重病垂危的老蛮王目睹着这一切,躺在床上老泪纵横。

  他既愧疚又悔恨,恨自己没能教好这两个儿子,也恨自己被权势蒙蔽了眼睛,这些年来,都将心力放在如何扩大博卡一族的版图,如何走上草原各部的之首这些政务之事上,疏忽了对儿子的教导,从而酿下如今这样的苦酒,也只能自食其果地咽下去。

  寝宫内两位王子剑拔弩张,大王子修睦目光冷厉,愤恨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毫不客气地说道:

  “修何,你我皆为嫡出,吾乃尔之兄长!长幼有别,王位当传于吾!”

  修何暗藏多年的獠牙也在此时展露出来,他眼中冷光明灭,轻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地回敬修睦:

  “尔贵为兄,却无才无德,迄今为止皆是为弟在王兄背后出谋划策,王兄竟无自知之明吗?!”

  修睦闻言惊怒不已,脸色急变,心中怒气勃发,他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动手将眼前这人讥讽嘲笑的脸孔撕成碎片!

  然就在兄弟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宫外忽然传来一声急报,有卫兵飞快赶过来,在店门口双膝跪下,于二位王子眼中,战战兢兢地高呼:

  “大王子殿下,二王子殿下!王女殿下回来了,已至王宫之外三十里!”

  两位王子浑身一震,彼此对视一眼,面上皆有惊骇之色,修睦脸色一沉,急匆匆地对修何怒吼:

  “你我二人再争下去,待王妹归来,此事还无定论,我们谁都讨不了好!”

  修何的脸色也难看极了,修睦摆明了此事如果自己不让步,那么他也半分不会退,就算拖到柘姬回来,双方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修睦没有脑子,会冲动之下不管不顾,但修何却不同,他隐忍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他知道如果这一次机会把握不住,让柘姬喘过气来,那么他们都将背负弑君的罪名,从此在博卡再也没有容身之地!

  他们那个妹妹的心有多狠,决策多么果断,他一直以来都深有体会!

  修何猛地咬牙,今日是他失算,原本以为修睦很好控制,岂料这人还藏了私兵,走到这个地步,他们谁也奈何不得谁。正如修睦所言,若再拖延下去,他们谁也得不到王位不说,让这件事继续恶化,叫柘姬寻到可趁之机,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便让父王在那传位书上写王兄的名字吧!”

  修何妥协道。

  既然柘姬归来在即,那事急从权,留待之后风头过去,稳住阵脚,再做打算。反正蛮王一死,旧制未改,那王女就还是没有继位蛮王的权利,那时候,他再设法联合柘姬,一起推翻修睦,此举虽然凶险,但尚可一搏。

  修睦闻言大喜过望,他哈哈一笑,走上前去拍了拍修何的肩膀,那毫不遮掩的自得笑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变脸之快如同翻书:

  “王弟如此通大义,明事理,实乃为兄之幸!”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为王位的归属而将眼前之人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眼下却又忽然喜笑颜开,像是刚才那场争执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与修何称兄道弟。

  修何眼眸一沉,瞳眸之中光彩晦暗,不再言语。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修睦自然不愿拖沓,兄弟二人立即走到蛮王床边,修何心中纵然诸多不愿,奈何眼下局势所迫,他不得不做出妥协,便没再犹豫,行至蛮王跟前之时,他主动说道:

  “便请父王将王位传给王兄。”

  蛮王眼眶濡湿,眼里泪水混浊,连抬起手来都是战战巍巍,求死不能。

  他长叹一声,认命似的垂下头,伸手直接用手指蘸了侍从递到床榻边的朱墨,在那诏书上落下一笔,待两兄弟紧张等待之时,蛮王却手指一顿,不再往下写了,修睦神情急切,连忙上前一步,焦急地质问:

  “父王?!”

  蛮王抬眸,用那一双混浊的眸子看了修睦一眼,开口说道:

  “你们必须答应我,拿了诏书,不可迫害柘姬。”

  修睦恨不得将柘姬千刀万剐,在他的计划里,一旦他拿到大权,就会立即将柘姬除去,不管此举会否对自己名声有损,对他而言,柘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火海,万不可留此祸端,柘姬留存一日,他都觉得如芒在背,半点不得安生。

  所以,当听蛮王提出这样的要求,修睦的脸色下意识一沉,但还未等他开口,修何已先他一步,胳膊肘一顶,将修睦可能说出口的话打断,飞快说道:

  “父王放心,王妹与我们也是至亲,她安安分分不主动挑事,我二人自不会寻她的麻烦!”

  不管修睦作何想,修何肯定不希望修睦拿到王位之后斩除柘姬,他还想借柘姬之手重振旗鼓,彻底扳倒修睦,所以在他自己得势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修睦对柘姬动手的。

  修睦虽然心头不悦,但这种情况下,他也还是知道要以大局为重,先稳住蛮王,等他真正拿到大权之后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所以在修何话音落下之后,他没有出言反驳,反而跟着点头附和:

  “二弟所言不错,还请父王放心。”

  蛮王已老,他知道这两兄弟当着他的面说一套乃是不想让彼此之间太过难看,但他们背地里当真作何想,便是他无法管控的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也没有再转圜的余地了,就算修睦修何兄弟二人心存歹念,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祈祷柘姬自己能有应对之策。

  如果真的能让他选,他宁愿不要博卡今日的昌隆,只愿这小小的一方天地,还是十多年前那样荡涤人心的净土。他怀念博卡还未崛起的时候,阖家欢乐,没有那么多的争斗,没有兄弟反目,亲族成仇。

  蛮王悲从中来,泪眼昏花,颤着手在那传位的诏书上写下了修睦的名字。

  柘姬领着十五万大军横穿草原回到博卡的时候,王宫内外全都戒严,她刚一靠近,便被王宫外的守卫拦了下来。

  柘姬眉头一皱,目光冷厉,一见此景,心知王宫内已生变故,纵然她走前曾留了部分亲兵看守蛮王寝宫,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修何修睦兄弟二人必定找到法子破除了她布下的封锁。

  她心里焦急,面上便更加凶煞,目光扫过那卫兵的脸庞,直叫此人浑身一个哆嗦,仓惶跪地,唤了一声“殿下”。

  “怎么回事?”

  她寒着脸问道。

  但那卫兵却只战战兢兢地跪着,嘴里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哈哈哈……王妹,戒骄戒躁啊戒骄戒躁,你这个样子,可会让咱们的士兵们感到害怕呀!将愤恨迁怒于无辜之人,有辱咱们王室之风啊!”

  在卫兵浑身发颤,几乎崩溃之际,修睦的声音从王宫里传出来,修何跟在他身边,落后一步,在这二人身后,还跟着长长的一众王宫禁卫。

  看到这幕景象,柘姬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显然,修睦已经拿到了调遣王宫禁军的兵权,而这项权利,仅蛮王可以拥有。

  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他已经得到了蛮王的传位,是新一任的蛮王了,拥有调遣王宫禁军的权力。

  博卡王宫有禁军十万,加上修睦和修何各自豢养的私兵,加起来共计二十余万,而且修睦已经拿到了王权,整个王宫以及博卡民意都更倾向于支持修睦,柘姬举兵与修睦对抗,便是谋反。

  形势对柘姬极为不利,虽然她有实力领兵直接攻打王宫,但蛮王的性命还在修睦修何两兄弟手中,她早先已做过决定,在父亲仙逝之前,她不会用武力解决矛盾,纵然修睦修何两兄弟狼心狗肺,但毕竟是蛮王的儿子,他就算恨他们,若得知他们出事,也还是会伤心。

  柘姬其实并不在意眼下局势如何,她既然下定决心离开草原去邢北关,找来云烟,心里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修睦修何两兄弟无论如何不敢弑父,这是草原人的底线,所以柘姬在确定蛮王虽然病重,却还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时,才敢暂且离开博卡,领兵出征。

  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超乎她的意料。

  老蛮王已经病重垂危,时日无多了,再留这兄弟二人多嚣张些时日,也于事无碍,以修睦的能力,他能做到的程度,可想而知。

  “王兄志得意满,得偿所愿,王妹便在此恭贺王兄!”

  柘姬唇角一撇,眼露讥嘲。

  修睦一点都不介意柘姬的态度,他现在大权在握,感觉柘姬的生死完全由自己掌控,心态飘然,即便柘姬与他冷眼相对,他也没有了往日的嫉恨和愤怒,听闻柘姬讥嘲之言,他却哈哈一笑,显得极为大气爽朗:

  “孤有今日,也少不得王妹的功劳!”

  说到最后几个字,修睦唇角一勾,眼里隐有杀意,但很快便又将那一抹凶戾之色散去,半分没有表露出来。虽然还没有举行易位大殿,但他已经自称为孤,显得迫不及待又格外嚣张。

  柘姬瞥了他一眼,没有在这件事上与他纠缠,只道:

  “父王现下如何了?”

  修睦早知她会问及蛮王,便道:

  “父王当然无恙,正在寝宫内休息。”

  柘姬闻言,垂下眉眼,不欲再与修睦多言,抬步便要朝蛮王寝宫去。

  修睦胳膊一探,挡在柘姬前行之路上,两眼之中隐隐泛着寒光,明知故问:

  “王妹此去作何?父王刚刚歇下,还是莫要打扰的好。”

  柘姬停下脚步,眉眼一斜,眼中寒光如瀑,修睦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得寸进尺,已经触到她的底线,当真以为她无可奈何?

  修睦被柘姬这目光一扫,顿时勾起了深埋于心的恐惧,下意识地背脊一凉。但他又很快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新的蛮王了,整个博卡一族的人都要听从他的调遣,柘姬再如何强大,只要她不敢当众动武,便是一只纸老虎,不足为惧。

  故而,修睦沉下心,挺直了腰背,第一次直视着柘姬的眼睛,鼓足勇气瞪了回去。

  柘姬唇角一勾,笑意冷峻,隐有一抹森然意味:

  “我给王兄一个忠告,做人,还是低调一点才好。”

  修睦喉头一动,嫉恨之心再起,几乎一瞬间就让那愤怒的火焰冲破了他的隐忍和假意的仁善。他已经是蛮王了,大权在握,凭什么柘姬还能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她这是在顶撞君王,是在以下犯上!

  他愤恨极了,上前一步就想去擒柘姬的喉咙,要将她碎尸万段置于死地!

  但在他一步迈出之后,柘姬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掰,修睦脸色急变,尖锐的疼痛从手腕之处传来,叫他一瞬间就脸色煞白。

  他咬牙切齿,正要愤声怒骂,忽然宫中传来一声惊惶的尖叫,纷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有卫兵快速上前,在修睦身边停下来。但见眼前形势,卫兵那原本已到嘴边的话像是被扼在喉咙里似的,戛然而止。

  柘姬适时松开修睦的手,修睦得以踉跄退后,他瞪圆了眼睛,惊怒地瞪了那卫兵一眼,感觉自己在下人面前颜面扫地,他恼羞成怒地断喝:

  “什么事?!”

  卫兵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态仓惶地禀报:

  “禀报陛下,小王子和王妃被人抓走了!”

  既然修睦成了新的蛮王,那么他的儿子和他的妻子,便是博卡新的王子和王妃。

  “你说什么?!!”

  修睦闻言脸色急变,惶急之下甚至顾不得手腕处针扎似的疼痛,他一把抓起了那卫兵的衣领,扯着他的衣服愤怒至极地咆哮:

  “怎么会被抓走?是谁抓的?!卫兵都在干什么?!”

  前来禀报事态的卫兵吓得浑身打着哆嗦,但要他回答这几个问题,却是强人所难了。惊惧之下,他只能勉强回答:

  “回、回禀陛下,来人武功高强,守卫小殿下寝宫的卫兵根本不是对手……”

  “废物!”

  修睦暴怒,用力将此人扔回地上。

  跟在修睦身侧的修何抬了抬眼,视线飞快扫过柘姬似笑非笑的脸孔,又很快将视线垂落下去,心中已有计较,明白是柘姬派遣的人手。

  想来柘姬在离开之前早就做了布置,虽然耗费了一些手脚,且手段的确下作了些,但修睦不仁不义不孝在先,她又何须再顾虑达到目的的方式呢?

  而且她心中也有底线,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这么做。

  “王兄何必如此焦躁?需知要戒骄戒躁啊戒骄戒躁,你这个样子,可会让咱们的士兵们感到害怕呀!将愤恨迁怒于无辜之人,有辱咱们王室之风啊!”

  柘姬好整以暇,从容不迫地将双臂环抱在胸前,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极为冷厉,将修睦曾说过的话将复述一遍,嘲讽之意不加收敛。

  修睦心头急跳,在短暂的惊怒之后,他也很快回过神来,在这种时候,柘姬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显然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他扔下那名卫兵,转而怒目瞪着柘姬,恶狠狠地质询:

  “是你再搞鬼对不对?!立马把我妻儿放了!不然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和柘姬演那一出兄友妹恭的戏码,他只想将柘姬一刀两断,让这个过分聪明的女人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柘姬勾起唇角,面露冷笑,对修睦激怒的言语不以为意:

  “王兄合该了解我的性情,既然知道人是我抓的,哪有轻易放走的道理?我劝王兄此番莫再阻我去路,否则小心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修睦脸色绛紫,气得几乎发疯:

  “你这个蛇蝎之心的女人!”

  修何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修睦这些年虽然在外面花天酒地,但却只有一个不足三岁的儿子,这是他的软肋。

  见修睦如此暴躁,柘姬却格外云淡风轻,面不改色地回答:

  “是,我是蛇蝎之心,然则你们两个背地里用了什么手段,你我心知肚明,谁又当真良善?”

  柘姬凿凿的言语让修睦没办法反驳,他咬牙切齿,恨不能将眼前这女人生啖其肉,但最终,思量到自家幼儿还在柘姬手中,他便不敢真正将柘姬逼急了,只得咬紧牙关,愤而不甘地低吼:

  “让她进去!”

  蛮王已经性命垂危,就算柘姬带来了北辰国的良医,想必也没有回天之机,让柘姬去见一见老蛮王,对他而言也构不成威胁。

  柘姬冷哼一声,领着军队要向前行,修睦却将她身后的大军拦下,眼露警告之意地看着她:

  “他们必须留下。”

  柘姬有大军在手,若以王宫为据点驻扎,以柘姬的带兵之才,他想从柘姬手中讨到好,断然不易。所以,他不会让柘姬领着兵马进入王宫。

  柘姬眼中透出冷笑,却没有坚持,只带了云烟及手下几个得力侍从,从容不迫地穿过卫兵的防线,朝王宫深处走去。

  她不能在这时候与修睦硬争,这个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小人,能将刀口压在生父喉头,又哪里能期望他与自己的儿子感情多么深厚。现在能以其子的性命胁迫,是还未触犯他的底线,如果她真要将大军带进皇宫,保不准此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比起同兄弟争权,柘姬此时更想确认父亲安然无恙。

  当她领着人从修睦身侧走过之时,后者眼瞳忽而一缩,视线凝固在柘姬身侧的云烟身上。

  方才他一直警惕着柘姬身后的大军,唯恐柘姬一言不合不再顾忌蛮王的性命,要举兵谋反,眼下事态压了下去,他才注意到跟在柘姬身边的人。

  北辰国人的长相与蛮人有着很大的区别,相比于蛮族的粗犷,北辰国不论男性还是女性都长得更加精致细腻,云烟的容貌即便在北辰国中也是少有的天姿国色,比修睦寝宫里那几个从北辰边境俘虏而来的寻常女性而言简直如同仙女下凡。

  修睦的目光一瞬间就被她吸引过去,并且再难挪开。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奈何柘姬身侧的侍从将柘姬与云烟二人护在中间,柘姬领着云烟穿行而过,很快就消失在回廊尽头。

  “想必此女就是柘姬这一次去北辰国带来的医师。”

  修何哪里看不出修睦的心思,他心里冷嗤一声,修睦当真愚蠢得令人难以置信,他自己的儿子还被柘姬拿捏在手,表面上看起来他已经大权在握,好像乱事已定了,他便又打起了柘姬身边那北辰国女子的主意,简直愚不可及。

  但他自不会将修睦的心思点破,修睦如此愚蠢,也让他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付一个蠢材总比对付柘姬要来得轻松得多。

  听闻修何之言,修睦喉头微动,沉吟片刻,并未言说什么。

  他下令让禁军将王宫团团围住,不准柘姬离开蛮王寝宫半步,至于柘姬留在宫外的人马,他也没有强行驱逐,趁着这段时间,他要去暗中调查一下柘姬究竟将他的妻儿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想赶在蛮王死前,将自己的儿子找回来。

  修何冷漠地瞥了一眼修睦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暗道修睦蠢笨,今日大好时机,还有蛮王的性命抓在手里,修睦都没有彻底除掉柘姬,那修睦之后再想有所建树,便是痴人说梦了。

  云烟跟在柘姬身后走进王宫,脸上的神情从始至终没有太大的波动,纵然亲眼见了一场王家内斗,她也气定神闲就当是观了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

  “你就不害怕吗?”

  柘姬斜眸瞅了一眼云烟,轻声问道。

  云烟闻言,抿唇一笑,笑容清浅,却令人赏心悦目:

  “为何要怕?我已身在敌营,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又有何惧?”

  柘姬的目光落在云烟微微带笑的脸庞,瞳眸轻轻闪烁一下,随后瞥开视线:

  “你是我请来给父亲治病的,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有事。”

  云烟垂眸咯咯笑起来,不以为意地背起双手,步履轻盈:

  “就算你死了,我也能设法出去,至少你那个王兄,只要他打我的主意,那他手里再多兵权,也没有用。”

  柘姬薄唇一抿,眼睑微颤,修睦不知死活,若他真的敢招惹云烟,结局如何,她还真的不好说。

  两人走进蛮王寝宫,宫内很安静,侍从全都缄默地守在宫外,比起他们守卫蛮王安危的职责,他们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在监视着老蛮王。柘姬的目光越来越冷,她先云烟一步进入寝殿之中,朝卧躺于床的老蛮王走过去,同时口中唤了一声:

  “父王,我回来了。”

  卧榻上的老蛮王听闻柘姬之声,顿时老泪纵横,他苍老的五指紧紧攀住床沿,挣扎着想从床铺上坐起来,柘姬鼻头一酸,快步走上前去,扶住老蛮王的肩膀,让他得以在自己身上借力。

  老蛮王靠着柘姬的胳膊起身,混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呜呜咽咽地说着:

  “父王对不起你……”

  他原本想更改旧制,让自己最出息又孝顺的女儿继承王位,但更改旧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王宫中反对之声很高,柘姬幼时之所以会去角斗场搏出一番天地,也是因为她自由喜好戎马征战,兵法韬略,却因为身子孱弱,极易得病,被两个兄长嘲笑该去草原上牧羊。

  柘姬心有不甘,一怒之下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苦练武功,进入角斗场中浴血而战,加之其身为王女的尊贵身份,彻底压住了博卡族内女不当武的声音。

  更改旧制却非蛮王一人之事,柘姬再如何出众,在众臣眼中,她也只能为臣,不能为君。这也是为什么,修睦与修何二人强迫老蛮王手书传位之诏后,王宫内大臣们的立场就飞快倒向修睦的原因。

  老蛮王没能撑到变法成功,就被修睦修何二人联手将他的行动破坏,同时他也因为突发重疾,拖垮了身体,让他再也没有第二次革新的机会了。

  “王兄狼子野心,不择手段,与父王何干?”

  柘姬爽直地安抚老蛮王的情绪,她轻轻拍了拍老蛮王的后背,替其顺了顺气,这才又道:

  “我从北辰请了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来,且让她替父王诊治一番。”

  言罢,她抬头看向云烟,示意她到床边来。

  云烟款款上前,在老蛮王面前福身一拜:

  “北辰医女云烟,见过蛮王。”

  蛮王视线混浊,并不能看清云烟的样子,但他能听懂北辰国的话,本想说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即便请了大夫看诊,也不会有什么效用,但这是柘姬一番心意,他自不好拒绝,便言:

  “劳烦医师。”

  云烟替老蛮王搭脉,片刻之后,眉头微蹙,眼里有暗芒微微闪烁,柘姬很快注意到她的神情,顿时心头一紧,问道:

  “如何?”

  云烟撤手,没有立即回答,转而又掀开老蛮王的双眼,看了看眼睛里混混沌沌的纹路,这才回答:

  “蛮王陛下身体亏损严重,待会儿我替陛下施针,安心定神。”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柘姬却已预感到不妙,她脸色微沉,但此时老蛮王当面,她也不好细问,便应了云烟之言。

  柘姬与云烟合力扶着老蛮王躺下,云烟从柘姬的侍从手中接过自己被扣留的药箱,取出银针。

  她将那一根细长的银针刺入老蛮王头上的穴位,看得柘姬眼皮一跳,心惊胆战。银针刺下之后不久,老蛮王的意识便恍惚起来,很快,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柘姬大惊失色,急怒地压低了声音质问云烟:

  “你刚才做了什么?!”

  云烟斜眸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回答:

  “蛮王陛下近些日子以来虽然卧病于榻,但他劳心劳神,并未真正休息好过,所以精力耗尽,他每清醒一刻,都在消耗所剩无多的寿元,这种时候,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才是最好的温养之法。”

  听了云烟的解释,柘姬心头稍安,但她紧锁的眉头并未松开,脸色依旧沉重,又问:

  “父王的病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办法救治?”

  正替蛮王施针的云烟眉目微垂:

  “若我每日替其施针,配合汤药温养,可续命三个月。”

  老蛮王已油尽灯枯,常年劳心劳神忧心政务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一次的重病只是一个引子,将埋藏在他身体内的旧疾全部牵扯出来,本该在病发之时就一命呜呼,好在柘姬发现及时,遣了医者救治,才能稳住老蛮王的病情,拖到云烟来看。

  三个月。

  这个数字,已经比柘姬预计的好上太多。她心情沉重,但如果没有云烟,看老蛮王先前的状态,也许不出十日,他就撑不住了。

  柘姬抿紧了唇,看着云烟正忙碌中的身影,长叹一声:

  “谢谢你。”

  云烟手上动作一顿,而后抬眸:

  “你不用谢我,而且,我还有一事要告诉你,蛮王陛下这病,并非突然爆发,而是有人暗中作祟。”

  此言一出,柘姬顿时惊愕,她猛地站起身,两眼之中爆发夺目的精芒,她怒目瞪视着云烟,低喝道:

  “此言何意?!”

  云烟耸了耸肩,直言不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人暗中谋害蛮王,在膳食中做了手脚,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凑巧?”

  原本云烟心里只是有所怀疑,毕竟柘姬进攻邢北关的过程实在太过顺利,就像有人在背后顺水推舟。然则她刚才替老蛮王把脉,由蛮王的脉象来看,他的病是由于膳食不当,寒热冲突,体虚过补所致,如果说一个巧合是巧合,那巧合都连在一起,就是必然了。

  她斜眼看着柘姬,问道:

  “给你提供邢北关布防情报的,是什么人?”

  柘姬脸色连连变幻,她不愚蠢,云烟一提,她就明白了云烟的意思。她只是震惊,那人的手当真能伸这么远,竟到达蛮族腹地,能操控博卡一族的命运?

  柘姬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云烟也没有催促,她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不管柘姬回答与否,她都有自己的猜测,只不过,若柘姬给她一个答案,她能根据柘姬所言,做出更加精确的判断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柘姬才攥紧双拳,冷然回答:

  “是玄鹤。”

  云烟继续给老蛮王施针,闻言又瞥了柘姬一眼,嘴里呵的发出一声轻笑,一副“让你不好好与我合作,要急功近利,与虎谋皮”袖手旁观的样子。

  柘姬很是难堪,她沉着脸,眼中神光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云烟将扎在老蛮王身上的银针全部取下来,用烛火炙烤之后再收捡起来,柘姬这时候才又问了一句:

  “能不能查一查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

  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觉得北辰贺的手能伸向博卡内部,而且直入蛮王身侧,简直不可思议,但不论修睦或者修何,都没有这样的心胸,若当真如此,只会让她心底发寒,思量起先前与玄鹤之间立下的约定是否值得,要不要重新考虑。

  原本对北辰而言,蛮人是虎狼,对北辰境虎视眈眈,在邢北关重将逐一陨落之际,随时可能驱策数十万兵马南下,践踏北辰土地。

  但若北辰贺拿捏了她的命脉,那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身份就要转换过来,不等她对北辰的土地生出野心,就先要防备北辰贺会否打起草原的主意。

  云烟将银针收好,轻笑一声,回答:

  “王女殿下,这里是草原,要调查是谁人作祟,又是谁在算计你,难道不该是你自己的事情?”

  柘姬被云烟一噎,脸色虽沉,却无法出言反驳。

  她立即命令侍从调查此前老蛮王病发之时,接触过老蛮王餐食的下人,云烟见她如此,只摇了摇头不置一言,在她看来,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若真是北辰贺在背后捣鬼,那他决然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就算有人涉足,那也必定被清理干净,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事情也正如云烟所料,柘姬命人暗查,修睦为防变故多加拦阻,最终好不容易探查到的几个有关之人,皆在数日之间莫名其妙地死去了,柘姬无奈之下,不得不停止追查,一心留在王宫中陪伴老蛮王。

  对于柘姬这份孝心,云烟倒是颇为感触,她想起林傲雪双亲早亡,独身一人艰辛地活在世间,就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疼惜之情充溢胸怀。

  她离开邢北关已有好几日了,与林傲雪分别时,那人骑在马背上,眼里隐忍又委屈的神情好似犹在眼前,叫她心窝里绵绵软软,疼痛不剧烈,却如跗骨之蛆,不可拔除。

  她心心念念的郎君其实是个容易哭鼻子的小女孩,除下那外表凶神恶煞的伪装,林傲雪的内心敏感又脆弱,极易惹人心疼,她这一走,林傲雪在邢北关又是一个人了。

  也不知林傲雪见到她留下的书信没有,她希望林傲雪能留在邢北关好好休养生息,北辰隆即将失势,北辰贺务必会将目光落在邢北关几个新出头的将领身上,其中最耀眼的那一个,无疑就是林傲雪。

  她心里有些担心,若北辰贺将主意打在林傲雪身上,那人必然又是风里雨里,难免受到伤害。但好在邢北关还有裴青,北辰隆受创,最受重视的兵将便是林傲雪和裴青,林傲雪若见了她的信,就该和裴青彼此接洽了,两人彼此协作,总比林傲雪孤身一人要好上许多。

  云烟轻声一叹,她离开邢北关来到草原之后从容不迫的心境在想起林傲雪的那一刻又波动起来,只要一想起林傲雪,她就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回邢北关,但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有难以跨越的天堑,不管是她还是林傲雪,都不得不学会理智与成熟。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更新时间都不太稳定,实在是现实生活里事情太多了,而且我身体不太好,我媳妇最近也感冒非常严重,我每天下班之后还是想多陪她一会儿,只能勉强保持住日更了,但是时间真的没办法确定下来,请大家担待担待,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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