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月坐愁城凝血泪3_帝宫岁记(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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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月坐愁城凝血泪3

  颜莘放下手里最后一本折子,习惯性地抬头便要脱口唤出那个名字。

  然而刚要开口,却想了想,又噤了声,只自己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起身走到半启着的月窗前去。

  外面的雨仍旧在下着,淅淅沥沥地,不大也不小,汇成了浅浅的水流,往低洼处去,教看着的人心里也不免涟漪成行。

  也就是在这几日之间,天空一改冬日的阴霾,竟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透过细雨,阳光还是浅浅地照耀着。只是那种好像是在云间里的挣扎,会让人觉着这样的美丽短暂无常。

  院子里的树木,枝丫还都是光秃秃的,然而遍地却都折射出了一种融融的绿意。春天的盎然,刺破了那弥漫了许久的沉闷阴郁的空气,到处都蛰伏着一种仿佛是突如其来般的勃勃生机。

  颜莘侧身,去看身旁案上一幅展开的水墨晕染的人物画像。画上的人物形神秀润、衣带飘飘,竟有着几分要从画中漫步而出的风韵。

  她有些赞赏地笑了笑,之后又淡淡地叹了口气。

  这种勾勒画法,紧劲连绵又循环入扣,时称“高古游丝描”。要求作者用笔有神却又能控制得力,使得一种高雅飘忽有扑面而来之感。

  这种画法,一般画者也都是难于掌握的,更别提出自于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之手了。这就叫人在瞠目结舌之余,赞不绝口。

  然而颜莘却清楚,那个人,总归是在执着的路上,走得太远。

  她第一次单独见他,男孩儿一身水红亮缎的直身长衣,上面绣着对称的芍药花图案。神情蕴秀,唇角微扬,一脸自信笑容。

  此时的他,年纪不大,初初涉世,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然而他位卑却毫不怯惧,淡雅而孤傲不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昭示着自己出自于书香门第,读书千卷、满腹墨香。

  她起先有些好奇。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不管如何地词俊笔纤、机巧俊朗,也终究不过是个男子。又如何能展尽了风华,博得个“才子”的美名。

  然而几次相处,她便不得不暗暗赞服。不论是行文、作画,还是吟诗、论琴,他都颇有造诣。

  闲暇时他还会做些手上的小玩意儿,有些便拿来送给她。仔细看去,自是构思巧妙,精致无比。

  不过颜莘看得分明,他虽然才能出众,却是得理不让人的性子。

  就如同剑走偏锋,不肯摧折,不仅极易得罪人,也抹煞了自己很多亮彩。

  在她面前,他承载于心的所有的追求与向往,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镌在话里。惆怅也好,惊喜也好,都猛烈的不能自已。

  然而她却是久经男女□□的人。她深深明白所谓爱情,不过是些同样的组成。

  更何况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便会觉得,比起追求,追忆往往更会让人泪流满面。

  日复一日地将爱情转换为亲情的生活,使她很清楚: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惊艳了一瞬的不算美,温柔了一世的才是永远。

  所以他太年轻,又太任性。

  即便是伸手触碰不到梦想,失望之余却不肯转身握住现实。这样,便很容易将自己的人生逼近了死角。

  颜莘正几分出神地想着,恰逢若韵进来,仔细看了看她神色,才出声道,“陛下,外面的人,已经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颜莘无声地晃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被偏爱的永远都有恃无恐。

  那人在自己身边,真的是娇生惯养得习惯了。平日里不仅一点儿亏也不肯吃,连半点儿委屈都受不起。

  不用说老成持重的温敢言。即便是比起韩嫣,理智与情感的融合也差了太多太多。

  他天真散漫,心无城府,有时又自作聪明,骄傲自大。

  然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远远比他貌美,比他明智,比他大气得多的韩嫣,虽然头脑清晰又学识过人,却总是叫人用不了心去喜欢。

  或许只有那种若有若无的轻灵与隽永,才永远是她心中的至爱。

  她原以为今天他也定然坚持不了多久,过一会儿就回去了。不想这一次他倒是出奇地有耐性,一个多时辰了居然还在那里。

  她直直看着若韵,很久才道,“那就……再叫他多待上半个时辰吧。若是晕过去了,再叫广内宫过来接人。”

  若韵轻轻答应了。但见她并未将话说死,便带了些笑容小心问道,“那……若是没晕过去……”

  颜莘也轻笑了一声,又看了他一眼,才道,“这倒是奇事。你一向是眼界高、见事风生的,什么时候又有了这样的菩萨心肠了。”

  若韵笑了,低头不答。

  “朕很奇怪,这人到底有什么好处,能教皇后、长公主和你,都这样一心帮他。”

  若韵这才陪了笑答道,“也倒不是都为了他。只是您喜爱了他一场。教人……有些不忍心罢了。”

  颜莘又叹了口气,这才闭目点头道,“若是没晕过去,就带过来罢。”

  柳臻又在外面挨了半个时辰。

  纵然是还有阳光,然而淅沥的雨水却不住地卷起一阵又一阵寒冷。他的下半身早已麻木,连手指都冻得有些不听使唤了。

  他自幼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嫁进了宫里之后,更是享尽了富贵。平日里只有在雨中观风望景之理,又何曾受过这等苦楚。

  此时听着院子里檐下的疏玉泠泠作响,混合了雨声不断,他心里便生出几分恍惚,几次都摇摇晃晃地险些立个不稳。

  好在外面的宫侍都是他旧日里熟识的。如今见他在廊下长跪着,虽然不敢公然给他取个垫子过来,却也有几个假意从他身边走过、却过来帮忙扶一会儿;或者搬了花盆到廊下替他遮风。

  还有一个竟偷偷给他送了杯暖水来。

  他原先就是富庶人家的公子出身,钱财更是一向当做身外之物,连颜莘的赏赐也都常常随意转送他人,更别提平日里给过文源阁众人多少黄白之物了。

  他也是从没想过自己的这番大手大脚竟也能替自己生出些好人缘,在关键时刻更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文源阁内书房里。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若韵却又过来禀报,说已将柳臻带过来了。

  颜莘向一旁伺候的宫侍问过了时辰,便颇有深意地看了若韵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若韵叫她那一眼看得难免几分尴尬,连忙转身出去,示意外面候着的两个宫侍,扶了柳臻进门。

  柳臻早已是难于步行了。两人一左一右地搀了他进门,他便双腿一软,借了力道,“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当地。

  若韵几人忙识趣退出,又顺手将殿门掩好。

  然而不待颜莘说话,柳臻竟着地接连磕起头来。

  颜莘听那声音结结实实,真实得要命,又知道他一向是不曾吃过什么苦头的。心里便有些难过。然而一腔的情绪纠结了好半天,却只汇出一句,只淡淡道,“你……磕得头不疼么。”

  柳臻其实早就已经撑不住了。若韵去告诉他只要再撑上半个时辰就好了的时候,他便又咬紧了牙关坚持了。末了若韵也是见他实在是受不住了,这才自作主张地提前将他半搀半抬了进去。

  此时一进了门,屋子里不复风雨,暖洋洋的,使他的难受稍微缓了缓。

  然而一股曾经熟悉的麝香、龙涎混过的香气迎面扑过来,温暖如旧,温馨如旧,只一瞬间,就叫他忍不住眼角噙满了泪。

  他已经麻木到无法分辨,也不想去分辨她适才话语中透出的若有若无的关心。只含泪摇了摇头,又磕了几个头。

  却是颜莘先忍不住喊道,“够了。”

  见他肯停下了,颜莘又叹了口气,叫了人进来,扶起他坐到榻沿上。她自己也一旁坐下。

  柳臻被人搀了坐下,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任凭如何使力都纹丝不动。

  待颜莘叫人找了化淤的药来,撩开他膝间给他抹上,恍恍惚惚之间,他竟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先前时候,做了错事却又不肯乖乖受罚,只伏在她怀里不肯起来,叫她只笑着无奈说他总是使些“叫朕没办法的调皮”。

  然而颜莘纵然是皱了眉看他苦楚,嘴上却只淡淡问道,“柳臻。你跪了这么久要见朕,想说什么。”

  柳臻被她连名带姓唤得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是今非昔比。

  抬头去看,面前的人一身缎彩牡丹凤凰纹外袍,整衣的浅金云纹。而自己出门时虽然一身素净袍子,一上午的折腾却弄了个揉皱起纹。兼之头发凌乱、眉眼黯淡,不仅丝毫不显淡雅,反而是一身的脏兮兮。

  他愣愣地盯着颜莘左肩上一朵金线绣制的菊花,一瞬间突然觉得那样的光彩皎洁距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得让人望而生畏。

  他心里乱成一团,慌张中竟想要站起身来。然而终于是腿上一软,几乎瘫倒。

  好在颜莘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重新扶了他坐下。

  只是一扶一拉之间,柳臻脑海里的念头便陡转。

  这么久了。她不仅不肯叫自己出门,也从来没给过自己任何消息。她刻意地避开一切两个人交流的机会,仿佛要让自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一般。

  他想尽了一切可能,却怎么都难以揣测到她的心意。

  这种感觉是那么叫人心里没有底。那种无助感叫他心力交瘁,昼夜难眠。

  然而如今她肯伸手来扶自己,他便觉得不应该是先前自己害怕的那样。事情也并不一定没有转机。

  他想起她先前问的话,心头又缓了缓,抬头轻轻哽咽道,“臣侍……就是想和您认个错……也求您原谅……”

  颜莘见他乌着两个眼圈,脸色又差得要命,额头上更是青紫一片。她心里纵然有万般的火气,此刻也不好再发作。然而又无法答应他的话,便只得帮他取了软垫放在身后,扶他半倚着。

  柳臻眼见着她动手给自己弄得舒服一些,心里便断断续续地一阵儿激动、一阵儿惊喜。他想探身往她怀里靠,然而全身都没有半分力气,只得偏了身子面向她,尽量弄出讨好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颜莘虽然没有像他期望中那般去抱他,然而见他身上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哭的。便掀起一旁叠好的毯子,替他将腰间和双腿遮了。

  毕竟面前这人,是自己这半个多月以来,日思夜想,连做梦都想见的人,只这一点点的疼惜,便将柳臻整个人都融化了。

  他便在这久违的一阵儿温暖中,止不住地掉下眼泪来。

  他禁不住地兴奋,却突然之间天旋地转。

  黑暗袭来之前,他记得的,除去脸上早已模糊不清的泪痕,便是弥漫在身周的无边无际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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