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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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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厢房里熏了不知名的香,许是心有所感,只觉得那香气都带了药味儿。浅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屋舍,在窗阖前投下一束一束的光。

  薛挽香听着苏哲述说过往,忽而问道:“你很小的时候就拜师学艺了吗?你爹娘呢?小时候练功很辛苦吧,他们怎么舍得?”

  苏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薛挽香的手臂,神情淡淡的,半晌才道:“我爹爹娘亲不要我了。”

  薛挽香在她怀里抬起头,有些不解,“你爹娘……和你走散了吗?”

  苏哲低头看她,轻笑道:“不是。我的身世……有点长,你现在要听么?”

  薛挽香离开她怀抱,在她身边坐直了身子,“要!”

  她一离开,苏哲便觉得怀里空空的,停顿了一息,她才看着自己修长手指上的薄茧,慢慢道:“我师父是君山斩风一派的掌门人,年少时喜欢闯荡江湖,一把斩风剑也曾名动天下。后来娶了我师娘,收了心回到君山。我爹爹娘亲……他们是在君山山脚下住着的一户农户,租着几亩薄田耕种。在我之前,他们已生了两个女孩儿,我娘亲怀我的时候,我爹爹一心指望能生个儿子。”

  薛挽香听到这儿,已猜出了大概,她拉着苏哲的手,轻轻拍她手背,“阿哲……”

  苏哲低头道:“后来生下来还是个女儿,我爹爹就很不喜欢。说家里穷,养不了了,要扔到荷塘溺死。”

  薛挽香吓了一跳,明知她现在就好端端的坐在自己身边,手上还是不由自主的捉紧了苏哲的手。

  苏哲咬着唇看她一眼,续道:“后来的事儿,你多半猜到了吧。无非是我师父刚好路过,觉着与我有缘,将我捡到了君山,教我武艺,也教我读书。”

  “……”薛挽香一时静默,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好一会,她学着苏哲的样子,搂过她的肩,让她挨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的,抚过她背脊。

  “之后,你就再也没见过你爹娘了吗?”薛挽香的声音轻轻的。

  苏哲摇摇头,“见过的。从山上下来,脚程快的,小半日就到了。我小的时候,逢年过节我师父就让我师兄送我下山,与父母一道吃个年夜饭。”

  “噢……”

  “只是,到了我五岁的时候……”苏哲在薛挽香怀里闭了闭眼,声线中透出一丝自嘲和怅惘:“我五岁的时候,我师兄再送我下山,找到那小村子,才发现我爹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搬走了。村里人说他们投奔亲戚去了,一直到现在,就再也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薛挽香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她将手臂收紧揽住了她:“阿哲……”

  苏哲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坐了一会,听到外头有小丫头走动的声音,想是送水的丫头要回来了,苏哲坐直身,看到薛挽香用手帕在脸上轻轻一拭,眼圈还兀自红着。知她是为了自己的身世伤怀,苏哲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她手心。

  “我现今过得很好,师父师娘待我如亲生,你莫难过。”苏哲偏着头笑,那笑容比方才的勉强不知好看了多少遍。

  薛挽香回握着她的手,原本已止了泪,看着她的笑容却又红了眼角。

  “诶!”苏哲无奈,只得揽住她轻声哄:“别哭了,一会儿别人看到了可要笑话。”

  “笑话什么?”薛挽香随口接着,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鼻音。

  “笑话你像个大花猫!”苏哲轻笑,指尖抬起,滑过她眼角,沾了一滴泪。

  那滴眼泪还温热着,苏哲心道,这是第一次,有个人,为我落的泪。

  薛挽香横她一眼,却见她抬手放到唇边,将指尖在唇上碰了一碰。想起这指尖方才抚过自己的脸,薛挽香的心跳止不住加快了些。

  屋外传来叩门声,隐隐是晴月的声音。苏哲收敛了神色,拍拍薛挽香的手背,起身去开门。

  “苏公子,苏夫人,药浴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搬进来了吗?”晴月带着几个小丫头站在门首。

  苏哲忙侧身让她们进屋:“劳烦几位姐姐了,请进。”

  丫头们将热水抬到耳房,先将大浴桶倒满大半,其余的两只木桶上盖着纱布放在一旁,以防热气太快消散。

  晴月一边看着小丫头们灌水,一边对两人交代:“我家夫人说,请苏夫人趁热泡着药浴,要肌肤泛红满额细汗为佳,期间水温难免变凉,苏公子就当给苏夫人添加热水了,还请苏公子时刻经心些,莫让苏夫人再凉着。”

  苏哲和薛挽香一一应了,晴月带着丫头们退出耳房,顺手将房门一掩,耳房中,就只剩下她们两人了。

  大浴桶中散发出浓郁的药草味儿,热水蒸腾,水面上还浮了一些叶子,想是需要一起泡浴的药草。

  苏哲看看薛挽香,出声提醒:“趁热入浴了吧,一会儿药性过了可不好。”

  薛挽香瞅着浴桶看了片刻,抬手解开外衣的丝绦,衣襟略敞,她忽然瞪了苏哲一眼:“你转过身去!”

  苏哲想笑,看她面上羞容愈盛,再过一会只怕要恼羞成怒,到底没笑出声,背转过身去了。

  俩人同在狭小的耳房里,一丝一缕的声音都丝丝入扣般钻入耳中,苏哲听到薛挽香将衣裳挂在挂扣上的声音,薛挽香扶摇踩上矮几的声音,薛挽香踏着水波进入浴桶的声音。

  “我可以转过身来了吗?”苏哲问。

  薛挽香看着她背对自己,用银冠束起的发髻,一袭袍服俊朗的背影,不知不觉脸上的热气又蒸腾了几分。

  “这药浴太热了啊。”她喃喃道。

  “什么?”

  苏哲侧过身,薛挽香立即嚷道:“别转过来!”苏哲只得站定了,好半晌,才听到薛挽香含含糊糊的说:“你先出去吧。热水我可以自己倒。”

  这回苏哲没问她,直接旋过了身。薛挽香呆住了,续而脸上暴红,“嗖”的一下缩进浴桶中,恼道:“你!!!”

  苏哲一愣,她眨眨眼,只得又转了回去,先解释道:“这热水你不能倒。你从浴桶里出来倒水,那还不得又凉着了?”停顿片刻,又续道:“我先出去,就站在门前。你的水凉了就唤我,行么?”

  薛挽香咬着唇,绯红着脸,低低应道:“嗯。”

  苏哲果然抬腿就走,走到门边又回头,薛挽香本已放松了些,见她回过身忙又拢着自己瞪住她。苏哲笑道:“其实从前给你背脊上药的时候,好多地方都看见过了,所以一会儿水凉了你可一定要唤我,毕竟你有的我也……”

  她的话没能说完,薛挽香手里拨了一捧水,咬着牙往她脸上泼去了!

  苏哲哈哈大笑,走出房门,随手又掩紧了。

  林府的药方子果然有效,接连两三日,内服外浴,薛挽香的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蛋润润的透着靓丽的光泽,回眸一笑百媚生,苏哲看了好生欢喜。

  一场秋雨过后,庭院中微染了凉意。薛挽香在房中闷得久了,约着苏哲到园中赏景。

  林府经营着楚城数家药坊,庭院中除了寻常人家中常见的亭台楼阁外,自然还辟了不小的地方围做药圃。

  药圃中藤萝叠翠,遍地绿植,十余个专司种药的下人都弯着腰各自打理。掌事的见到薛挽香和苏哲从小径上走来,知道他们是主人家的贵客,躬身行了礼,引着她们在园中边走边赏玩,还给她们说些简单的药理。

  一个小仆从侧旁跑过来,打着千儿行了个礼:“管事,前头送来两箱新到的药草,您可要去瞧瞧?”

  掌事的脚下一顿,苏哲忙道:“管事先去忙吧,我们在这儿随意看看,一会儿就走。”

  掌事的笑道:“那两位贵客就请自便了。只是这种植的药草有些药性中是带毒的,两位贵客当心些别碰着了就是。”

  他说罢拱一拱手,匆匆带着小仆下去了。

  苏哲和薛挽香一路走走停停,只觉这青翠环绕的药圃倒比别处楼台更有趣些。远远看到一处亭子,六角翘檐,半藏在乔木边。薛挽香走得有些倦了,苏哲拉着她到亭中歇息。

  不想走近了才发现,亭中已坐着个人,一身文士的青色长衫,正盯着桌案上的一小撮药草发呆。

  “那不是林少爷么?”薛挽香道。

  苏哲也瞧出来了,不好装作看不见,两人拾阶而上,与林少爷打了招呼。

  林少爷也晓得家里有这两位客人,只是这几日心情沮丧,也没特意结识,今日偶遇,与她们谈谈说说,彼此年岁相仿,心境倒是开朗了不少。

  “小生林艾琪,今日得遇两位朋友,实乃平生幸事。”他说着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薛挽香听他名字生僻少见,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林艾琪的名字自小到大被人问了无数遍,见她眼神便已猜到就里,笑嘻嘻的问:“苏夫人是想问我名字由来么?”

  薛挽香见他赤诚笑意如孩童,也笑着点头:“是。时人姓名极少有将艾和琪相配的,小女子少见多怪了。”

  林艾琪摇头晃脑,眼睛在苏哲和薛挽香脸上哒溜溜转了一圈,才得意洋洋的道:“这有什么难解的,我娘亲的名字有个琪字啊!我爹爹爱我娘亲,所以我叫林艾琪。就比如往后你们俩生了小孩子,男孩儿呢,可以叫做苏爱挽,生个女孩儿就叫苏爱香好了!”

  薛挽香听他胡言乱语,飞快的红透了脸颊,咬唇低头羞涩不已。她和苏哲的小孩儿……她她她……她怎么和苏哲就有小孩儿了???

  苏哲知她脸皮薄,在外人面前自己是一家之主啊,怎么也要撑起台面。

  于是她在桌下捉着薛挽香的手,面上笑道:“多谢林公子提议,只是小可和内子都喜欢叠名,小孩儿的名字也想好了,若生了个男孩儿,当取名苏挽挽,若得的是个小女娃,自然就取名苏香香。”

  薛挽香听着脸烫如火,纤纤玉手在桌下挣扎,苏哲捉得紧,指尖嵌入她指缝中,十指相扣,牢牢的,与她相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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